碩班作業‧李昆翰
一、過去
(一)荒謬的烙印
「偉大的」哥倫布誤認「新大陸」為印度,因而將美洲原住民稱為「Indios」,這個強勢的命名舉動為美洲原住民五百多年的悲劇開啟了序幕。至今在各式字典裡,Indian一詞仍然指稱著「印度人」與「美洲印地安人」兩個截然不相關的民族,頂多以「American Indian」或「Red Indian」作為區別。而錯誤不僅於此,文化、語言、習俗各不相同的美洲原住民族,也被強迫歸屬在這個荒謬的名詞之下。這是多麼大的諷刺?如果說1492年的誤會是因為無知,那麼這五百多年來的「妄加命名」代表著怎麼樣的霸權心態?
五百多年後的今天,無論「印地安人」與「美洲原住民」的連結已經有多大的普及性與接受度,我們仍然應該揭發隱藏其中的意識型態。在我族中心主義作祟下,不只是命名的問題而已,「發現」、「保衛家園」、「拓荒」、「傳教」等理所當然的思考與行徑隨之而來,在這些留諸青史的成就背後,卻是美洲原住民的血淚與苦痛,至今,仍未撫平。
(二)誰的功績?誰的悲劇?
正因為「發現」新大陸的論調,使得那些「先驅」們得以名正言順地進行開發、殖民、拓荒、保衛家園…以今天的角度來看,這些行徑與武力侵略有何差別?然而當這些侵略者、詐欺者掌握了歷史的解釋權,一切巧取豪奪都被合法化、正當化。原住民被迫遷移,或者被殘殺殆盡,那便是西部墾荒英雄們團結、努力的成果,受到大家的讚揚。而原住民族的「報復」被解釋為落後、殘忍的行徑,更加深了墾荒者「保衛家園」的決心,變本加厲地以武力解決雙方的紛爭,卻完全沒有反省,自己正是仇恨循環的始作俑者。
美洲原住民被視為墾荒的「絆腳石」,剷除障礙的手段除了武力與欺騙外,竟然還利用疾病。書中引用當時英國軍官的信函:「…我會盡力把帶有天花、病毒的毛毯,交到他們手上,以確保他們受到感染…」、「我們給了他們兩條毛毯及一條手帕,都是從天花醫院中取得的,我希望能有預期的效果」,如果這些文件屬實,那麼這是多麼卑劣不堪的手段?讀來令人震憤、令人心寒。白人尚未入侵之前,美洲原住民過的是和大自然融為一體的生活。他們雖然獵殺動物,但不貪取多餘的部分;雖然各族間仍有戰爭,卻不至滅種滅族。而所謂白人的「先進文明」所展現的,竟是殘殺、破壞、藐視自然,種種行徑縱使有光鮮的說詞,底子裡不過是「自大、殘害、謊言…」。
當1992年大肆紀念「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五百週年」的同時,我們不禁要問:「新大陸」是誰的功績?誰的悲劇?「新世界」是誰的天堂?誰的煉獄?
二、現在
(一)自治或隔離
美國設有原住民保留區,除了國防、外交,保留區均有自治權利,各部族為獨立之政治實體,和美利堅合眾國以「政府對政府」的關係來往。除非大多數部族成員投票通過,否則各州與地方法律不適用於保留區。這樣的制度看似令人稱羨,但我們回到歷史脈絡來看,保留區的設置也是在美國政府強制遷移、武力鎮壓之後的結果。當土地、資源、物產已掠奪殆盡,還能說保留區的設置帶有多麼大的「尊重」?即使如此,保留區對於原住民來說,至少是當前比較有利的一種發展環境,但相對於美國聯邦政府來說,不能以「保留區自治」為逃避協助原住民族發展的藉口。各州或地方政府雖然不能向保留區課稅,但是當保留區自身稅收不足時,如何自治?如何發展?
即使保留區給予原住民族比較自由的發展空間,但並不代表一切都充滿希望。保留區內的經濟、教育問題,仍然限制著原住民族的未來。以一個比較宏觀的角度來看,究竟保留區自治的目的是為了什麼?獨立?保護傳統?延續文化?如果沒有一個明確的地位與發展方向,當政治上的尊重成為泡沫時,原住民保留區將何去何從?
(二)生計與發展
無論是家庭生計或民族發展,都與經濟息息相關。觀光似乎是目前原住民保留區所仰賴的經濟來源之一,但一般的遊客可能會對於某些觀光區的嚴格規定感到驚訝,這些限制向世人宣告「觀光不等於商品買賣」,這的確發人深省。白人的第一波「觀光潮」,已經將原住民的土地、資源掠奪一空,如今原住民面對第二波「觀光潮」,應當要特別防範外來者各種「自認為理所當然的舉動」,否則對於文化與環境,可能又是另一番蹂躪。除此之外,換一個比較現實的角度,如果觀光資源是原住民的籌碼,那麼的確應該讓這些籌碼成為談判的基礎,而不是期盼能夠一本萬利的賭本。
伴隨觀光事業的發展,有些保留區為了增加收益,引進賭場以吸引更多人潮與資金,為當地創造就業機會。沒有經濟做後盾,許多原住民的問題難以解決,因此經濟的考量出發,賭場的確對於原住民族保留區的發展有所助益,但是開放賭場是否會對原住民文化造成更大的衝擊?下一代原住民的價值觀是否會因此截然不同?從教育層面來看,開放賭場的影響不容小覷,應該有怎麼樣的調適或者「消毒」措施,值得我們思考。
在商業上,原住民的形象可說是熱門搖錢樹,各式各樣的商品打著「印地安人」的旗號橫行各個層面,但是受益的永遠是這些「盜用者」,而非原住民族。而許多發「印地安」財的富翁,基本上何曾瞭解、關心過原住民族。在這方面,法律無法保護原住民族的利益,廣告與商業也是以「效益」做為優先考量,但訴諸輿論、正義的聲音應該加以展現。現行的商品化潮流,對於原住民來說是一項侮辱,但能不能藉由這樣的趨勢,展現「正名」的效果?與其等待主流思考的轉變,不如培養原住民籍的相關人才,讓種種巧思轉化為經濟、文化雙贏的策略。
三、未來
(一)爭取權利之後
在爭取土地、文物的訴訟與活動之後,原住民族還應該思索如何運用這些資源。特別在原住民文物方面,許多流浪在外的傳統文物能夠回到部落,這的確有相當大的意義,也能成為自身的資源。然而書中也提到,許多珍貴文物回到保留區,受限於經費與技術,卻無法得到妥善的保存,只能擺在乏人問津的倉庫,這樣的結果並不是我們所樂見的。原住民文物都回到保留區,或許能夠吸引更多的觀光人潮,但是相對於其他地方的教育資源來說,等於原住民文物就缺席了,在強調多元文化教育的今日,各地展示原住民文物的博物館,反而是一種讓社會更瞭解原住民的管道。這或許是一個難解的問題,但是否可以採取「合作」的策略,文物的所有權屬於原住民族,以循環交流的方式借給各地的展覽館,原住民自治政府能夠收取租金或利潤,也能夠向外推展原住民文化。
(二)誰是原住民
歷經屠殺與浩劫之後,原住民的數量大為減少,而隨著各種族交流、通婚的結果,純種的原住民變成了少數中的少數,混血的原住民已經成為多數。而許多在語言、文化、價值觀早已不像原住民的混血原住民,卻瓜分甚至掌握原住民的資源。這確實是一個難解的問題,原住民數量已經不多,純粹的血統難以保持,基於「人多勢眾」的考量,卻也無法對原住民身份嚴格劃分。這是原住民族現在以及未來必須面對的挑戰,但我想與其要求血統的純粹來區分,不如傾向於培養「原住民認同」。當下一代的原住民族群認同更強烈、更一致,越能自發性地正視、解決原住民問題,不管他帶有幾分之幾的原住民血統,心靈的血統將是更重要的。
(三)原住民教育問題
教育為百年大計,雖然政治、經濟對原住民族發展影響很大,但是教育直接影響著「下一代」,他們正是未來的希望。在保留區內貧窮、酗酒、失業、暴力、離婚的比率高,負面的環境使青少年缺乏自信自尊,犯罪與自殺問題嚴重。面對擺盪在傳統與現代的青少年,教育如何解決他們的困惑與迷失?教育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卻不能撒手不管。特別是對青少年來說,除了家庭與社區,教育是影響他們最直接的管道之一。為了原住民的發展,高學歷的人才是必要的,但以「原住民下一代」的焦點,更重要的應該是瞭解自己生命價值的個體,否則整體的發展必然受挫。另一方面,「教育是遠離家鄉的過程」,如何讓高學歷的人才願意回到原鄉、發展保留區內的高等教育,這都應該是教育計畫的重點。
(四)保留區以外的保留區
離開保留區,原住民就成為流浪者,甚至是視為背叛者,然而他們就應該是被遺棄的一群嗎?在保留區之外,原住民更需要心靈上的保留區。美國在大城市中設有原住民服務中心,提供離鄉打拚的原住民一個心靈的歸屬,減低進入主流社會的衝擊。如同過去各僑居地的華社,原住民也應該設一個保留區外的保留區,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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