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碩班報告‧李昆翰

壹、前言
盧卡奇有「西方馬克思主義之父」之稱,是二十世紀西方馬克思主義最重要的開創者。由於他是匈牙利的共產黨員,又曾長期在莫斯科流亡,加上翻譯的問題,因此他的作品在英美學界受到重視的時間比較晚。盧卡奇涉獵範圍廣泛,所產生的深遠影響主要在於哲學、美學、文藝以及社會理論。限於時間與能力,本文僅針對盧卡奇最著名的社會學理論作品《歷史與階級意識》做介紹,並提出其辯證法以及物化理論在教育理念與實踐上的省思。

貳、歷史與階級意識
1923年出版的《歷史與階級意識》被公認是盧卡奇最重要與最有影響力的著作,許多學者甚至認為這本書是二十世紀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最重要的作品。儘管這本書極具爭議性,但其影響力不可小覷,受它影響的學者包括法蘭克福學派的主要成員—阿多諾、本雅明、馬庫瑟等,法國存在主義者—沙特、梅洛龐蒂,文學理論家—如戈德曼,社會學家—如曼海姆(劉昌元,1991)。

《歷史與階級意識》是一本共含八篇文章的論文集,並非有系統寫成的著作。此書論及的內容包含兩大主題,一是盧卡奇對馬克思辯證法的解釋,另一主題是用物化概念批評資本主義社會與資產階級哲學。盧卡奇認為正統馬克思主義的本質即在其辯證法,而不在盲目地接受馬克思任何實質的論斷,而資產階級哲學家的根本缺點即是不能用辯證法來處理所面臨的問題,因為他們的意識在資本主義經濟體制支配下,已成為物化意識(劉昌元,1991)。因此我們可以說,辯證法代表盧卡奇所擁護的馬克思主義本質,而物化則代表他對資本主義社會與資產階級的批判,這兩點可說是《歷史與階級意識》一書的主軸。


一、正統馬克思主義
《歷史與階級意識》的第一篇文章〈什麼是正統馬克思主義〉中,盧卡奇開宗明義地論述正統馬克思主義與辯證法之間的關係。在當時,第二國際與第三國際的馬克思主義者都認為自己是正統馬克思主義者,而對方背離了馬克思主義。盧卡奇認為這些自我標榜與指責攻擊都是無意義的,而應該從本質上澄清「什麼是正統的馬克思主義」。在自傳中,盧卡奇(1983/1990)提到對於正統馬克思主義的看法是:「正統馬克思主義並不意謂著無批判地接收馬克思的研究成果。它不是對這個或對那個的『信仰』,也不是對某本『聖經』的註釋。恰恰相反,馬克思主義問題中的正統僅僅是指方法。」

上述的概念可說適切地解釋馬克思與恩格斯的觀點,他們強調「我們的理論並不是教條,而是行動的指南」。然而這還無法凸顯盧卡奇的重要性,更根本更關鍵的是在於盧卡奇延續「馬克思主義的正統是指方法」的概念,提出「它是一種科學的信念,即辯證的馬克思主義是正確的研究方法」。換句話說,馬克思主義的正統是指方法,而這種方法就是辯證法,而盧卡奇更強調實踐層面,辯證法是無產階級認識和改造資本主義社會的思想武器(宮敬才,1993)。

盧卡奇點出「馬克思主義方法」與「辯證法」的密切關連,更以此作為判斷正統馬克思主義的標準,也在這樣的基礎上,盧卡奇的社會學理論才得以開展。雖然這樣的定義遭致許多不同的批評,但他到晚年仍堅持這樣的定義是正確的。

二、辯證法新解
《歷史與階級意識》的副標題是〈關於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研究〉,但馬克思並沒有寫過辯證法的專著,通常所說的「馬克思主義辯證法」是由恩格斯在《反杜林論》與《自然辯證法》等著作所提出的。但盧卡奇並不認同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他對馬克思主義辯證法所抱持的看法如下:

(一) 歷史辯證法
自然界中是否存在辯證法?辯證的認識方法是否適用於對自然界的認識?盧卡奇對這兩個問題作了否定的回答。他指出辯證法只適用於社會與歷史,因為主體與客體之互動、理論與實踐的統一等重要成分並不存於我們對自然的知識中。依照盧卡奇的觀點,馬克思主義是一種批判的學說,目的在於解放人類,但如果以純科學的方法去對待它,以實證主義的態度去研究自然界的發展與變化,那麼這樣的學說跟人類社會的解放有什麼關係?如果辯證法來自於自然界,那麼怎麼可能會有革命的特質?盧卡奇認為恩格斯錯誤地把辯證法擴大到自然界,而且忽略主體與客體在歷史過程中的互動。

盧卡奇(1923/1989)認為「自然是一個社會的範疇,在任何特定的社會發展階段上,無論什麼被認為是自然的,那麼這種自然是與人相關的,人所涉及的自然無論採取什麼形式,也就是說,自然的形式、自然的內容,自然的範圍和客觀性總是被社會所決定的。」按照盧卡奇的看法,自然從屬於社會歷史,從屬於人及其實踐,自然與社會歷史、與人及其實踐是部分和整體的關係,而這樣的關係隨著社會歷史與實踐的性質轉變有所變化(宮敬才,1993)。

因此這裡的「自然」具有社會歷史的性質,對任何自然的考察都是基於一定的社會經濟結構。依此引伸,自然科學是有侷限性的,因為它沒有看到,並且說明作為其依據之事實的歷史性,也沒有注意到這些研究對象的內在結構的歷史本質。所以自然科學的研究結果都是有條件的,都是一定歷史時代的產物(張西平,2000)。

(二) 總體性方法
總體性是盧卡奇社會學思想一個非常重要的範疇,他認為歷史辯證法的實質就是總體性,而這樣的特質根源於馬克思利用歷史的本體論,根本地解決資產階級哲學的問題。資產階級哲學的特點是「主客體分離對立」,自然客體是外在於主體的,主客體之間沒有必然的橋樑。盧卡奇認為馬克思的歷史唯物論,在無產階級身上找到「同一的主體、客體」,主體和客體的對立得到消解,達到統一(張西平,2000)。因為無產階級一方面是歷史的產物,另一方面又是創造歷史的主體。

總體性的重要就在於它不僅決定歷史的主體,也決定歷史的客體。既然認識的對象是總體,那麼要認識這種總體,就必須運用總體性的角度與方法,只有把社會生活中的孤立事實視為歷史過程的各個環節,並把它們歸納為一個總體,對事實的認識才能成為對實在的認識。一個人透過這樣的方法所掌握的整體雖然不能完全等於真實的整體,但辯證法可以使我們逐漸向較完整的真理邁進。

盧卡奇認為馬克思的辯證法不只是瞭解真實的方法,也是改造社會的革命辯證法,理論與實踐是相結合的,而無產階級就是能夠瞭解並且從事革命的主體。無產階級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除了本身的勞動力外一無所有,因此也沒有自身的既得利益需要保護,無產階級要改變自身的現況,爭取人權與地位,就必須真正認識資本主義社會,進而推翻資本主義社會。在這種認識與實踐的活動中,無產階級的一無所有,提供了總體認識和推翻資本主義社會的實際可能性。這種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總體認識,就是對自身的總體認識,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推翻與改造,就是自身的解放,無產階級同時是總體認識的主體,亦是總體認識的客體(宮敬才,1993)。

三、物化理論
有人批評盧卡奇的《歷史與階級意識》不過是黑格爾哲學粗俗的翻版,而物化理論只是馬克思「異化」概念的別名(還學文,1993)。這樣的評價值得商榷,尤其對後者的看法,顯然忽略了歷史的脈絡。盧卡奇論及物化的《歷史與階級意識》出版於1923年,是二十世紀最早有系統提出物化理論的著作,而馬克思論述異化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直到1932年才公開發表,這意謂著盧卡奇依循著馬克思的思想脈絡,在尚未有文獻輔助的情況下,就發展出與馬克思「異化」理論極為相似的「物化」理論,儘管兩者有差異,儘管盧卡奇的物化理論是建基於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觀點,但這樣的「發現」仍然深具意義,代表盧卡奇對馬克思主義的瞭解與掌握,難怪他有「青年馬克思的發現者」之稱號。

盧卡奇認為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從分析商品入手,在總體上描述了資本主義社會,這一個方法告訴我們「在人類歷史的這個階段,任何問題最終都要返回商品的問題,任何答案都會在商品結構之謎的答案中發現」(Lukacs,1923/1989)。因此當代的一切問題都可以在商品結構這一現象中追索出它的內在根源,同樣地,當代一切問題的解答,都存在於對商品結構之謎的解讀過程之中(宮敬才,1993)。盧卡奇在論述資本主義時,是直接以商品為核心(謝勝義,2000)。依照盧卡奇的看法,要認識當代資本主義社會與其本質,必須瞭解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商品結構與其特點,並且將之視為一個整體,因為它決定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客觀與主觀結構。但盧卡奇並不是重複馬克思商品拜物教的論述,他希望從馬克思的經濟分析出發,進一步揭開資本主義社會虛假外觀下的內在矛盾與實際面貌,以凸顯無產階級革命的必然性與必要性。盧卡奇的物化理論將馬克思著作中有關商品拜物教的論述加以擴展,由經濟領域擴大到政治上層建築和社會意識型態的領域,形成一套有系統的哲學理論(宮敬才,1993)。

(一) 經濟活動的物化
依盧卡奇的觀點,商品達到普遍化之後,就表示它已居於支配社會各個層面的主導地位,而且已變成整個社會的基本結構(謝勝義,2000)。換句話說,商品生產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已經成為一種高居社會之上的統治力量,作為商品生產者的勞動者也因而全面地物化,其中最根本的就是經濟物化。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者與勞動對象的關係純屬偶然性質,勞動者處於被動、被分配的角色,所有決定權掌握在資本家手中。在這樣的生產關係中,勞動者失去自主性與創造性,它的勞動行為決定於勞動對象,而勞動對象決定於資本家。在這樣本末倒置的關係中,勞動者只是勞動對象的附屬品,「人」已經被物化。

勞動者受制於勞動對象,在勞動過程中已是身不由己,而資本家為了提高商品競爭力,必然要縮短產品的生產時間,因此「機械化」與「科學管理」成為第二種限制(張西平,2000)。在多重限制下,勞動者被徹底零件化,根本地喪失主體性,只能依附於機械系統,無法獨立作業。

勞動者與勞動對象的物化關係,亦導致勞動活動的物化。在循環的過程中,勞動對象是前一次循環的勞動產品,上次作為結果的,又化為前提成為另一個勞動對象(宮敬才,1993)。在循環中所呈現的就是勞動活動的物化,過去內涵主體性、智慧、創造和自由等人類特質的勞動活動,在資本主義社會下面目全非,根本地物化。

(二) 政治上層建築的物化
盧卡奇認為僅從經濟上看商品經濟是不夠的,必須把物化視為資本主義社會各個方面的主要問題。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原理指出,特定的政治上層建築是建立於特定的經濟基礎,適應於這種經濟結構的需要並且為之服務。因此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資本主義的政治上層建築也隨之變化與調整。

盧卡奇認為物化現象一旦轉化為社會生活的表現形式,那麼首先最突出地表現在國家形式和法律制度(張西平,2000)。為了保證資本主義社會生活的正常進行,尤其為了鞏固、推動和保障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一系列立法、司法和執法的部分紛紛成立,資本主義社會生活下的一切,都匡限於法律範圍內,都受到國家機器強而有力的干預。人的物化更深刻、更廣泛,但是在外觀上,卻更隱匿、更難以察覺(宮敬才,1993)。

在這種情況下,無產階級與勞動階級的革命意識因為不自覺地認同資本主義社會而減弱,這就是資本主義政治上層建築物化的影響,也是無產階級革命始終沒有爆發的原因。盧卡奇慧眼獨具地看到這一點,但卻沒有獲得當時馬克思主義權威們的認同,反而被指為異端。

(三) 社會意識型態的物化
經濟活動,政治上層建築以及社會意識型態的物化,彼此是相互掩蓋、論證和說明的,這三種物化構成了資本主義社會整體的物化。意識型態的物化造成人們以真為假、以假為真,並且將這種虛假的「真」奉為圭臬,心甘情願地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闡釋、發揚、傳承。

盧卡奇認為資本主義社會以及資產階級的存在與發展,需要把一切「合理化」、「系統化」、「科學化」、「形式化」,而在這些過程中,資產階級的需要與本質轉化為一種「客觀」、「科學」、「公正」的思維模式,並利用資本主義社會的輝煌成就作為例證,將這些思維模式透過媒介加以宣傳,造成一種強而有力、無孔不入的思想氛圍(宮敬才,1993)。在此氛圍中,人們有意無意間接受這種資產階級的思維方式。在這樣的思維方式下,人們所認知的資本主義社會、個體自身、個體與資本主義社會之間的關係都是正常、合理的,他們也理所當然地認同資本主義社會,對於物化的現象視之不見。

參、教育上的省思
儘管盧卡奇沒有寫過教育方面的專著,但是其物化理論對資本主義社會多所批判,而教育作為社會的重要制度,對於資本主義社會物化的現象是推波助瀾或是能夠啟發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促成社會的進步?另一方面,盧卡奇所解釋的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強調歷史與總體性,認為藉著辯證法可以幫助我們瞭解「實在」,「方法」的價值在於發現「論斷」,但隨著歷史發展,「論斷」並不是永遠為真的,因此掌握「方法」才是正確的。另一方面,盧卡奇認為的「方法」是辯證法,具有總體性的性質,而自然科學方法忽視歷史性與總體性,因此所得的結果只是片面的。以下針對上述的觀點,提出在教育上的省思。

一、方法與論斷
盧卡奇認為正統馬克思主義的本質即在辯證法,而不在盲目地接受馬克思任何實質的論斷,即使馬克思的實質論斷皆是錯誤的,他的方法仍是研究人及社會唯一正確的方法(劉昌元,1991)。依照此概念,正統馬克思主義的核心是辯證法,而不是一味相信馬克思的論斷。盧卡奇對正統馬克思主義的定義引起相當大的爭議,但暫時拋開馬克思主義流派間的紛爭,回歸到辯證法本身,盧卡奇認為「方法」的重要性大於「論斷」,因為「論斷」是透過「方法」而呈現出的歷史性結果,根植於特定的歷史脈絡,所以「論斷」是有時間性的,無法永恆存在。然而作為「方法」的辯證法,卻具有不斷變化、不斷改善的特質,所以透過辯證法,可以掌握當時最接近「實在」的整體。「論斷」的累積、轉化或分析固然有其意義,但將目光集中於過去的論斷,是無法總體性地瞭解「實在」。

在教育制度中,我們希望傳承給下一代的是「方法」或是「論斷」?何者才是有價值的?在教育的內容上,「論斷」的勢力似乎略勝一籌,過去的教育注重事實的累積、資料的分析。而在知識爆炸與後現代的全球化社會,人的主體性被數不清的「論斷」所淹沒,講求速度與更新的時代中,「論斷」與「方法」之間的聯繫也被切斷,學生只是單方面地吸收種種零碎的「論斷」,而沒有接受「方法」的訓練。科學方法與科學論斷的疏離,在台灣學校教育中處處可見,而對於網路上流通的大量資料,只注重其及時性與應用性,又有多少人探究其背後求得此「論斷」的的「方法」是否合宜?

近年來台灣教育改革強調培養學生「帶得走的能力」以應付快速變遷的時代,教育似乎開始強調「方法」的面向,若以盧卡奇的觀點來看,這樣的趨勢應該是正確的。但值得我們注意的是,盧卡奇所看重的「方法」是辯證法,辯證法是一種概念與精神,「帶得走的能力」應該要具備辯證法的精神,而不僅僅是特定的、固定的方法,否則這樣的宣稱也不過是一種「論斷」而已。

二、物化與教育
教育是現代國家的重要制度,尤其近年來各國都將教育視為提升以未來國家競爭力的重要途徑,社會的重視與期盼,以及種種政治、經濟的因素,使得教育的本質更加複雜。將盧卡奇的物化理論加以引伸,試著探討物化與教育的關係,對於新世紀教育典範的建立來說是深具意義的。

依照盧卡奇對資本主義社會政治上層建築與社會意識型態物化的分析,可以發現教育制度似乎擁有不小的影響力,特別在社會意識型態物化上,教育制度提供資本主義思維模式最佳的宣傳管道。但這樣的論斷值得商榷,在資本主義社會的物化下,像馬克思和盧卡奇這種並非出身無產階級的思想家,何以能夠擺脫物化的支配?盧卡奇曾提及「理智的努力」、「對辯證法的瞭解」、「寫實主義文學作品的反拜物教效果」是有可能對抗物化的。這樣看來,物化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似乎並不是全然無法改變的現象。在這個物化的空隙處,是否就是教育得以發揮「反物化」功能的舞台?透過教育有沒有可能揭開資本主義社會的假象?激發無產階級的階級意識,進而導致革命?在這些問號中,我們得以重新思考教育的主體性。

將討論的範圍縮小到教育中的「學習活動」時,「經濟物化」的概念提供我們一個省思的方向。但「經濟物化」的論述建基於勞動者與勞動對象的關係,如何引伸至教育活動?如果以「個體」、「目的」、「過程」三個層面來看,原先勞動者(個體)為了滿足自身的基本需求(目的)而進行生存的勞動(過程),三者是緊密結合的;但經濟物化即是勞動者(個體)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在有意無意間喪失了自身的目的,依照資本家的意思製造與自己無關的產品(目的),而進行有效率的機械化勞動(過程),這三者是間隔疏離的。如果這種簡略的分析模式能夠成立,那麼引伸到教育活動中,最基本的學習行為應該是:個體(學習者)為了滿足自身的求知欲望(目的),從事自發性的探索活動(過程),三者之間的關係是連結的。然而現今教育制度中的學習行為已經不復如是,主要的變化產生於「目的」層面,學習的目的受到社會影響而關注於「文憑、謀職」,這樣的「目的」對學習者(個體)而言,是外來的、是社會建構的,與原本求知的目的有差距,而所進行的學習活動是有效率地獲取文憑或求得工作(過程)。這樣的學習行為,對資本主義社會而言或許有其意義,但就本質來說,個體的學習過程被「文憑、謀職」操控了,個體所從事的是「他人」的目的,個體與目的是疏離的,如同經濟物化一般,學習活動也呈現了物化的危險。

這幾年台灣政府大力提倡「知識經濟」,對教育制度也給予極大的重視,希望培養出具備知識經濟時代競爭力的人才。但知識經濟的重要概念是將知識視為可運用的「資本」,因此強調知識的管理、累積、轉化,能夠產生「利潤」的知識,才是有價值的知識。這樣的論述主要是以「經濟」為出發點,強調知識的「應用性」,而不是知識的本質,學生學習「知識」是為了將來在職場上有競爭力,而不是源於自身的目的,況且「知識」的範疇不應該這麼狹隘,這樣的概念有將知識物化的危險,因此在教育上的運用應該要非常謹慎。


以上的分析僅是一種試探,從物化理論出發,我們得以批判資本主義社會的種種物化現象。無論是否贊成馬克思主義以及無產階級革命,至少在教育上,盧卡奇的物化理論提供我們另一個思考的觀點,幫助我們瞭解資本主義社會中教育制度的本質。

肆、結語
盧卡奇所涉獵的範圍很廣,而各領域之間都有密切的關連,而且其社會學著作也不只《歷史與階級意識》一本書,僅從這八篇論文實在難以掌握盧卡奇思想的全貌,限於時間與能力,無法對盧卡奇的思想有深入而完整的領悟,這樣的片面簡介與盧卡奇所強調的「總體性」剛好形成強烈對比。即使自己無法瞭解透徹,但深覺盧卡奇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值得我們省思,尤其資本主義社會下的教育制度似乎淪為政治、經濟的附庸,如果教育也產生物化的現象,那麼不但不能激起蒙蔽已久階級意識(自覺),反而會成為操控人民的疆繩。

雖然盧卡奇沒有直接關於教育的論述,但他在匈牙利副教育部長任內,他調整大學課程與教授陣容,將所有戲院國有化,使戲劇欣賞不再被有錢人所壟斷,讓無產階級的人一樣有機會接觸文化成果。這顯現盧卡奇希望藉著這些教育文化的新政策,終止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創造新的文化。由此看來,教育具有積極可能性,而非被控制的,當我們批判教育制度的同時,不可忽略批判不是為了全面否定教育的價值,而是為了瞭解與改進。教育是宰制或解放?無論是社會主義或資本主義國家,都必須面對這樣的問題,否則教育的主體性無從建立。

參考書目
宮敬才(1993)。盧卡奇的哲學思想。台北:唐山。
張西平(2000)。歷史與階級意識。載於陳聖元(主編),西方社會學名著提要(頁126-137)。台北:昭明。
劉昌元(1991)。盧卡奇及其文哲思想。台北:聯經。
謝勝義(2000)。盧卡奇。台北:東大:
還學文(1993)。無產階級理論家盧卡奇。當代,85,10-28。
Lukacs,G.(1983/1990).Record of a life:An autobiographicak sketch(R. Livingstone, Trans).London:Verso.
李渚青等(譯)。盧卡奇自傳。台北:桂冠。
Lukacs,G.(1923/1989).History and class consciousness(R. Livingstone, Trans).London:Merlin Press.
張西平等(譯)。歷史與階級意識。重慶: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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